文字/連純慧
喜愛藝術,又曾經至南法旅行的朋友們,除了對整片整片深具療癒感的薰衣草田難以忘懷外,對於與畫家梵谷生命足跡密切相關的小鎮-聖雷米(St. Remy)和亞爾(Arles)-必然也是印象深刻,中年梵谷極富戲劇張力的割耳事件,以及精神病院的煎熬歲月,都是在陽光沛暖的普羅旺斯度過的,他在和諧自然風光和矛盾內在世界的衝突裡完成了一幅幅令世人驚豔的絕美之作,現今大家〝眼〞熟能詳的「星空下的咖啡館」、「在亞爾的臥室」、「隆河上的星空」、「星夜」…等,無一不是揮筆於這起伏多舛的期間。走訪南法的旅人忙於捕捉薰衣草香的同時,梵谷,大概也是必要追逐的明星之一。此外,對古典樂迷來說,跟隨梵谷的五顏六色到亞爾的當下,耳畔也一定會不由自主浮現法國作曲家比才(Georges Bizet)的浪漫音譜,因為比才知名的戲劇配樂《阿萊城姑娘》(L’Arlésienne)故事之發生地,就是在這充滿古羅馬遺跡的亞爾城。
🌼〝阿萊〞與〝亞爾〞音譯不同、實則同地。
1872年,34歲的比才在巴黎劇場經紀人里昂•卡瓦路(Léon Carvalho)的邀約下,替法國作家阿爾方斯•都德(Alphonse Daudet)的話劇《阿萊城姑娘》編寫27首長短不均、綜合人聲及樂器的配樂,並且在同年10月於巴黎雜耍劇院(Théâtre du Vaudeville)上演。這部改編自阿爾方斯•都德同名小說的戲劇所講述的,是南法富農之子弗雷德,對在鬥牛場瞥見的一位阿萊城姑娘一見傾心,儘管自己早有婚定佳偶,但仍究無法抽離病態單戀,終至跳塔自盡的悲劇。在這起莫名事件中,阿萊城姑娘無姓無名、無風無影,完全是男主角弗雷德口述裡的人物,令賞戲的觀眾多少有些眉頭緊皺、霧裡看花,以致演出後票房不順,登台21回便被劇院下檔,從此在戲劇舞台銷聲匿跡,替那幾年劇場事業屢遇挫折的比才,再添一筆供同行嚼舌的敗績。
幸好,戲劇配樂的夭折並沒有削弱比才對這套創作的熱愛,為了凸顯音樂本身的價值,他從原本的27首配樂中萃取4首,加以改寫潤飾,成為給樂團表現的管絃音樂《阿萊城姑娘組曲》。這套組曲氣質清新、畫面立體,1872年11月10日問世後旋即獲得不錯的評價。然而有趣的是,相對於後世愛樂人比較熟知的《第二號阿萊城姑娘組曲》,原本的《阿萊城姑娘組曲》,或稱《第一號阿萊城姑娘組曲》名氣上就顯得略為遜色。事實上,比才本人根本不知道有《第二號阿萊城姑娘組曲》的存在,因為這套音樂1879年上演時,比才早已離世4年。換句話說,這〝第二號組曲〞並非出自比才之手,它是比才的好友恩霍內斯特•吉羅(Ernest Guiraud)的再開發創作。吉羅是小比才兩屆的「羅馬大獎」(Prix de Rome)得主,與比才相同,他也曾憑藉法國政府的公費獎學金在義大利遊歷學習。比才1875年遺世時,吉羅曾替比才的知名歌劇《卡門》補綴「宣敘調」的部份,好讓《卡門》能順利在維也納歌劇院上演。源自和比才長年的友誼,吉羅深知比才創作上用心良苦的鑿痕,所以繼《卡門》後,吉羅再度發揮自己管絃編排的才能,擷選比才的《阿萊城姑娘》戲劇配樂,力譜給管絃樂團的《第二號阿萊城姑娘組曲》,欲使世人對比才之音樂價值有更進一步的認識。
不過,吉羅在《第二號阿萊城姑娘組曲》的4首樂曲裡鑲嵌了相當有意思的一曲,那就是旋律廣為愛樂人熟知的第3首〈小步舞曲〉。這首由甜美長笛與浪漫豎琴導引的〈小步舞曲〉和萃取自《阿萊城姑娘》戲劇配樂的其它曲子不同,它完全與《阿萊城姑娘》無關,鬼斧神工的吉羅其實是將比才1867年設景蘇格蘭珀斯城的歌劇《貝城佳麗》(La jolie fille de Perth)第三幕二重唱的樂團長笛部分挑出,湊入《第二號阿萊城姑娘組曲》當中,未料竟成了這部組曲最具代表性的印記,比才倘若天上有知,對吉羅的妙舉大概也會莞爾一笑吧!
安靜美好的春日,就讓我們一起來聆賞《第二號阿萊城姑娘組曲》裡,悅耳的長笛〈小步舞曲〉,雖然這闕律韻實屬珀斯城不屬阿萊城,但它溫暖的色澤與甜美的聲線,彷若與普羅旺斯滿溢的薰衣草香相互呼應,沁人心脾。請聽,丹麥著名長笛家烏拉•米爾曼(Ulla Miilmann)晶瑩剔透的詮釋:
對這首〈小步舞曲〉原出處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參聽比才歌劇《貝城佳麗》第三幕的二重唱,請從下方鏈結的1小時28分55秒聽至1小時33分58秒,樂池裡的長笛吹奏的,是否就是與《第二號阿萊城姑娘組曲•小步舞曲》一模一樣的旋律呢?實在太有趣了!
若想聆賞比才+吉羅合體的一、二號《阿萊城姑娘組曲》,請聽女低音出身的法國指揮家娜塔莉•史都茲曼(Nathalie Stutzmann)帶領皇家斯德哥爾摩愛樂樂團2014年在斯德哥爾摩音樂廳(Stockholm Concert Hall)的現場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