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時安居〜仰望歌樂裡的月亮和星星

文字／連純慧

最近台灣疫情緊繃，我的義大利友人們紛紛透過社群媒體訊息問候。事實上，自去年起就面臨新冠嚴峻考驗的義大利如同歐美許多國家，儘管已陸續接種疫苗，但距離回到如從前般自在生活的狀態依舊遙遙無期。疫苗保護力的極限、變種病毒的威脅、撕裂的人性與信任、族群間的仇視和傷害、貧富差異的浮現及拉扯……等，再再考驗人類遭受大規模疫病後身體與心理的修復能力，這蔓延超過五百日的身心折磨已然對全世界形成「集體壓力創傷症候」，即使不斷有立場超然的宗教領袖或社福團體呼籲互助互諒、攜手難關，可是殘酷現實推堆至眼前時，能夠做出符合良善價值選擇者寥寥無幾，表象背後的真相往往更令人不勝唏噓！

2020年義大利疫情排山倒海、一片混亂當下，我非常佩服幾位藝術家朋友安居的態度，專擅描摹的畫家趁威尼斯空城之際用線條紀錄歷史時刻；寫作為業的人用文字著筆困難時分的一點一滴；平時閃亮的歌唱家褪去濃妝華服，運用線上課程傳承舞台經驗及歌唱技巧，大家雖然有憂慮、有不安，卻也打起精神以積極態度面對未知的未來。其中，定居拿坡里的畫家友人Nello Collaro是我目前所知最不可思議的一位，專職繪畫的他不僅往日畫展頻繁，還在義大利多所大學教授藝術和設計課程，由於他住家的陽台可以遠觀舉世聞名的維蘇威火山，所以這一年多來，他偕妻子無論晴雨，日日在後陽台擺弄植栽、拍攝火山，偶爾收到他傳來的照片或錄影都難以置信一座火山可以擁有如此千變萬化的表情。

其實，維蘇威火山經常躍登地質學者們紅色警戒的前幾名，它至今還不時噴發的星火白煙極有可能因為地震再釀下一座灰煙龐貝。然而對於自幼與火山為伍的南義人而言，火山帶來的親切恐怕遠遠多於恐懼，畢竟那是幼年就熟悉的氣味情景。尤其Nello從事繪畫藝術，奇特的天然景象恰巧提供源源不絕靈感發想。前幾天我才得知，這一年半下來，他結合各種材質創作出超越百幅維蘇威畫作，並計畫在近期各類活動逐漸解封的腳步裡開設以火山為主題的畫展，吃驚之餘我推薦他兩首歌曲，建議他可以當作畫展配樂，因為這兩首歌，也跟南義作曲家筆下的自然美景有關係。

第一首歌曲是貝里尼的〈流浪的月灑下銀光〉。貝里尼是西西里島的驕傲，他17歲赴拿坡里音樂院求學後，在劇場兼賭場大亨巴爾巴亞挖掘下平步青雲，短短34載的人間年月不僅創作出《夢遊女》、《諾瑪》、《清教徒》……等膾炙人口的歌劇，也留下無數優美動人的藝術歌曲，〈流浪的月〉便是其一。

一如貝里尼擅長運化南義民謠的風格，〈流浪的月〉若搖籃曲的律韻也深深擄獲樂迷的心。實際上貝里尼在世時這首歌曲並無機緣出版，要直至1935年，作曲家離世百年之日，眼光獨到的歌樂出版商黎科第（米蘭斯卡拉歌劇院右側就是黎科第的雕像！）才將此曲合併貝里尼其它14首歌曲，以《室內歌樂集》問世，替義大利美聲再留一隅芳華。請欣賞，個性開朗、歌聲迷人的當代義大利次女高音Cecilia Bartoli聯袂鋼琴家Thibaudet在維辰札奧林匹克劇場的演繹，奧林匹克劇場是建築宗師帕拉底歐的未竟之作，身後由兒子席拉和建築師斯卡默濟合作竣工，是我最喜歡的義大利表演場地之一，在那兒聽音樂會的美麗時光是珍貴回憶，更期待來日再續。我的翻譯已鑲嵌錄影內，〈流浪的月〉敬請樂聽。

（播放影片後，點擊右下角可全螢幕播放）

第二首歌曲是馬卡丹特的〈星星〉。貝里尼的同門學長馬卡丹特出生於義大利鞋跟麵包名城阿爾塔穆拉，他與南義諸多優秀的音樂家相同，職業生涯遍及歐洲各地，也在前輩羅西尼的邀請下至繁榮巴黎發展。不過，不同於事業重心北移的貝里尼，馬卡丹特而立之後選擇返回曾經賜與他創作養分的拿坡里貢獻才華，他與董尼采第的「拿坡里音樂院長大位之爭」一直是音樂史上談論不休的話題，雖然究竟董尼采第是不是院長落馬怒走巴黎至今如謎，但兩位作曲家留下的作品與故事已足以讓樂迷茶餘飯後樂道不停！

歌劇意味濃烈的藝術歌曲〈星星〉是馬卡丹特生命晚期的作品，這闕題獻給19世紀美國女高音凱洛格的歌樂不僅旋律雅緻，如詩的唱詞也蘊含高貴氣質，藉漆黑夜幕裡的閃亮星星吐訴人類情感與自然事物的相互呼應，並且在交融映照間，領悟出一股正向的力量和救贖，是我們面臨關鍵時節的最佳指引。請虔心靜賞，超級敬業的美國長跑女高音Lisette Oropesa偕同鋼琴家Ruben Aguirre 2021年2月在西班牙畢爾巴鄂歌劇院音樂廳的詮釋，由於疫情未歇，鋼琴家Aguirre表演時刻依舊戴好口罩！如同沙龍慣例，我的翻譯也已鑲嵌錄影內，〈星星〉靜靜好聽。

我的畫家友人Nello Collaro給自己的描述是「塗塗畫畫，為語言暈染顏色，追尋光線與色澤，熱愛生活藝術的人。」我們都擁有南方人獨特的親切和熱情，此時此刻讓我們一同砥礪，寧靜安居，見賢思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