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 / 連純慧
米蘭斯卡拉歌劇院附設的歌劇博物館裡，有一幅亮眼的肖像畫，這幅肖像畫是以臨摹人物出名的畫家烏利瑟‧薩替尼（Ulisse Sartini）所繪的卡拉絲油彩，這幅作品是斯卡拉歌劇博物館重要的館藏，也是參觀博物館的藝術愛好者們必定駐足細賞的女神丰姿。事實上，卡拉絲終其一生對歌劇的貢獻除了戲劇張力十足的歌喉外，還包括她運用無與倫比的舞台魅力，復興眾多在史流裡被人忽略或者遺忘之劇目的不遺餘力。譬如孟德爾頌指揮棒下喚醒巴哈，卡拉絲也憑藉厚實的歌唱功底與奔馳的想像能力，讓眾多角色在劇迷心中重新復活。舉例而言，1948年卡拉絲在義大利指揮家賽拉芬（Tullio Serafin）的輔助下閉關7週練成的《諾瑪》，以及1955年與執導《魂斷威尼斯》的導演製作人維斯康堤（Luchino Visconti）在斯卡拉歌劇院上演的經典《夢遊女》，都是因為卡拉絲堅固的實力和苦練的決心，才替後輩歌唱家開展了舊作新演的無限可能，亦豎立了今人窮盡百世之力都難以跨越的榜樣標竿！
2019年3月9日我們要在「天下文化－93巷人文空間」與大家分享貝里尼的名劇《夢遊女》前，先邀請各位閱讀純慧所撰，關於卡拉絲與《夢遊女》的文章，更多精彩我們春天音樂沙龍現場述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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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4月台灣電影圈暨歌劇界的盛事，莫非20世紀才貌雙絕的女高音卡拉絲（Maria Callas）之生平紀錄片《為愛而聲》搬上大螢幕！這是卡拉絲逝世逾40年來，首度交織斯人幕前幕後訪談、影像、信件，以及大量演唱實況而成的準完整紀實，歌劇迷導演湯姆‧沃爾夫（Tom Volf）對卡拉絲的崇拜還原了歌劇女神跌宕曲折的人生，也引領喜愛義大利歌劇的愛樂者穿梭時光隧道，感受質地復古的歌聲之旅，在讚嘆和淚水間重新思考生命與愛情的種種課題。
對於稍有接觸古典音樂的朋友們而言，這部紀錄片中連貫穿插的義大利詠嘆調必然耳熟能詳，譬如貝里尼作品《諾瑪》裡的〈聖潔女神〉、威爾第《茶花女》中的〈別了！昔日美夢〉、普契尼《托斯卡》裡的〈為了藝術為了愛〉…等等，無一不是卡拉絲美聲一揚，立刻就會引起共鳴的詩篇，電影院內邊看邊忘情跟唱者所在多有，雖然對同空間觀影的人來說斷斷續續的哼哼啊啊難免打擾，但多數樂迷仍能諒解此番熱切，全是由於女神魅力征服世界！
不過有意思的是，紀錄片裡其中一首我個人認為是卡拉絲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詮釋，卻是亞洲愛樂人相對生疏的樂曲，電影院裡許多音樂一落，就爭相解答曲名的窸窸窣窣到了該首曲子便悄然無聲，只能任由纏綿音韻飄忽耳前…。這，究竟是哪一闕迷濛呢？答案是－西西里島出生的歌劇作曲家貝里尼《夢遊女》第二幕近尾聲的〈啊！我不相信花竟轉瞬凋零〉（Ah！non credea mirarti sì presto estinto，o fior）。歌劇《夢遊女》所講述的，是患有夢遊病之女子阿米娜，因症狀發作夢遊至魯道夫伯爵臥房而遭未婚夫埃爾維諾誤會的故事，這齣貝里尼病中勉力提筆的鉅著1831年春天在米蘭首演後引發轟動，不僅普世樂迷嘖嘖稱奇，就連醫生們也趨之若鶩，畢竟睡夢中漫遊對19世紀的精神醫學來講，是多麼具備開發潛力的領域！貝里尼的這一勾一寫，印證了多少閃爍猜疑？又昇華了多少病癥謬議？
只可惜，健康欠佳的貝里尼在《夢遊女》大紅大紫4年後以34歲英年病逝巴黎，沒有機會再見故鄉義大利，也沒有機會聽到10幾年後，擁有「瑞典夜鶯」稱號的歌劇天后珍妮‧琳德（Jenny Lind）婀娜多姿的繾綣旖旎。珍妮‧琳德在音樂史上最著名的，除歌聲外，是她與猶太作曲家孟德爾頌的情愫。據傳，才氣洋灑的孟德爾頌為了才女可以捨棄江山，不惜以性命相逼也要珍妮‧琳德與他私奔美國！但，舞台事業如日中天的歌唱家怎會不顧聲譽，和有家世的作曲家發展過界曖昧的婚外戀情？於是乎孟德爾頌鬱鬱寡歡，加上身體欠安，1847年底便撒手人寰，增添悠悠史筆的另一樁遺憾。
然而，首席女伶魅力難擋，為珍妮‧琳德神魂顛倒者可不只孟德爾頌一人！1848年2月，法國爆發撼動法王路易‧腓力（Louis Philippe I）「七月王朝」的二月革命。當時，巴黎兵荒馬亂，權貴們紛紛出城，導致以沙龍音樂會和教授貴族鋼琴為生的蕭邦頓失經濟來源，只得聽從學生珍‧史特靈（Jane Stirling）之建議避險英倫，在離混亂核心千里遙迢的大布列顛維繫生計。可是，知情者皆心知肚明，蕭邦選擇英倫別有一番目的，因為他心儀的舊識，也就是身段優雅、嗓音纏綿的珍妮‧琳德彼時恰巧在英國巡演貝里尼的《夢遊女》。小孟德爾頌1歲的蕭邦原本就是劇作家貝里尼的粉絲，兩個人更曾在巴黎普萊耶勒家（Camille Pleyel）的沙龍裡英雄交結，因而如今的珍妮‧琳德演繹貝里尼，無疑是蕭邦夢寐難求的夢幻組合，即使沒有二月革命，鋼琴詩人恐怕都要罔顧暈船嘔吐，想方設法渡海親臨！如同孟德爾頌情牽珍妮‧琳德之隱晦，蕭邦與伊人親密的關係亦似霧裡朦朧不見花影，小道消息口耳流傳，但總無任何令人滿足的鑿鑿確證，後世樂迷千辛萬苦捕風捉影，無奈謹慎又低調的鋼琴家和歌唱家就是有辦法船過水無痕，抹淨蛛絲馬跡，不讓嗅覺靈敏又想像力豐富的傳記史家，有一丁點著墨行筆的機會。
不過，流言蜚語無可鑽研之餘能夠肯定的是，珍妮‧琳德的確擁有無與倫比的美貌、歌喉，與演技。貝里尼的作品本以氣韻綿長著稱，想駕馭其歌劇的女高音不僅得纖頤清麗，還要有神人般的體力！否則一首接一首悠遠緜密的詠嘆調，不需一刻鐘的時間便會使女主角自曝其短、臉紅氣喘！珍妮‧琳德得天獨厚、用功勤勉，《夢遊女》裡具高度專注力要求的唱段她詮釋起來從容自若，出神入化遊走於現實和夢境之間，讓英倫聽眾大開耳界，驚嘆這位來自斯德哥爾摩的夜鶯絕不浪得虛名！
可惜的是，由於影音資料闕如，對20世紀以降的愛樂人而言，珍妮‧琳德只是前朝傳奇，既不可聽也不可聞，唯獨一幅《夢遊女》的演出臨摹可供瞻仰。幸好，夜鶯離世36年後絕美歌聲便透過卡拉絲還魂，這位紐約出生的希臘裔歌唱家與珍妮‧琳德相同，色藝雙全，有美聲美貌，以及令人目不轉睛的性感身材。雖然我們無從得知19世紀的珍妮‧琳德是否像瘋狂卡拉絲，為達凹凸有致之三圍無所不用其極減肥，但可以斷定的是，此雙姝之麗艷才華，皆使世間男子拜伏石榴裙，傾醉於繞樑三日的韓娥餘音。
源自父母不睦的離異，卡拉絲少女時期即隨母親搬回希臘，並於雅典音樂院開始習樂生涯。天資異稟外加勤奮孜矻，她音樂院尚未畢業就已在舞台上展露頭角，將義大利歌樂中美聲唱法（Bel Canto）的精髓準確演繹，一劇再一劇，一曲再一曲，逐步稱霸歌唱武林，聽眾聞其聲拍手叫好，對手聞其名肅然起敬，貝里尼筆下的悠遠緜密到了卡拉絲口中仿若鬼斧神工，堅固與飄忽竟可畢其功於一役！《夢遊女》裡女主角阿米娜分不清是真是夢的幽唱〈啊！我不相信花竟轉瞬凋零〉因為卡拉絲音色處理細膩，讓人恍恍中瞭然蕭邦聆賞珍妮‧琳德時的癡迷，那是一種抽離現實的迷幻，更是一種輕度麻醉的微醺。
對卡拉絲來說，痛苦，一直是藝術的養分。由於不可對外人道也的家庭心結，卡拉絲事業起步沒多久，和母親的關係便迅速惡化，終至無可逆返之斷絕；而與年齡懸殊企業主麥內吉尼（Giovanni Battista Meneghini）的婚姻，則因卡拉絲外遇希臘船王歐納西斯（Aristotle Onassis）增添一筆供好事者茶餘飯後的嚼舌話題。諷刺的是，以為在歐納西斯身上覓得真愛的卡拉絲萬萬沒有料到，美國總統甘迺迪美麗遺孀賈桂琳的出線會結束自己和歐納西斯近10 載的相知相惜，連歐納西斯1968年迎娶賈桂琳的消息，卡拉絲都是透過報紙才知曉，彷彿一把利劍直插胸臆，在心臟旋轉翻攪直至鮮血淋漓！就算7年後婚姻失敗的歐納西斯老馬恬吃回頭草，重新挽回卡拉絲，但純粹的熱情畢竟不復當年，曾被捅得遍體麟傷的卡拉絲無論如何也不再是能夠全然付出的舊時女子，而這兩人渾沌纏繞的糾結，亦於1975及1977年歐納西斯與卡拉絲分別離世後，畫下令人唏噓的句點。
紀錄片《為愛而聲》中，當卡拉絲被訪談主持人問及是否快樂時，她淡定的回答：「沒有一位藝術家是真正快樂的。」他們都是負傷的靈魂，奮力藉著音樂，療癒自己，以及世間的傷痕。
2019年，春寒料峭的3月，邀請喜愛歌劇的你，走進純慧的音樂沙龍，聆聽《夢遊女》，來一場榮耀與眼淚交織的如夢之夢。
🍄此文已收入純慧關於義大利歌劇的新書，友善引用請註明作者，謝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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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慧的音樂沙龍喜於分享古典音樂與生活生命的動人連結。2019年3月9日星期六下午2-5點我們將在天下文化93巷人文空間與愛樂朋友們分享「如夢之夢～貝里尼與他的名歌劇《夢遊女》」，本場次年滿12歲即可報名，報名鏈結如下，歡迎大家共襄盛舉，一起聆賞這位有著🦢〝卡塔尼亞天鵝〞🦢美譽作曲家聲情的緜柔細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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