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 連純慧 （義大利歌劇）
前言
燠熱夏季提著行李，汗流浹背搭乘毫無空調的老舊火車搖晃至貝加莫。停駐這座古城不為其它，只為拜訪歌劇作曲家董尼采第位於地下室的故居、珍藏大量文物的博物館，以及長眠的聖瑪利亞大教堂。這位出身貧寒的音樂人憑著天賦和努力攻頂歌劇殿堂，不僅留下質量可觀的作品，更提攜後進，交棒威爾第！他傳奇的一生是19 世紀初期歌樂市場的縮影，而他對音樂戲劇的信念，全都實踐在他不朽的篇章裡。
夕陽斜暉的思古幽情
朱瑟皮娜･阿皮亞尼：
…… 關於您詢問的董尼采第病況，我將坦誠以告，儘管事實是如此不堪。他的頭總是埋到胸前，雙眼垂閉，除了吃飯睡覺外幾乎從不言語。就算張口說話，也是含糊不清的咕咕噥噥。如果有人靠近他，他會微微睜眼看一下；如果要他「跟面前的人握手！」他就伸出手……，這些舉止似乎顯示他尚未完全失去神智。可是他的醫生告訴我，這類表現都是出於生物本能，要活潑一點甚或激動一些才是病情好轉的徵兆，此時唯有繼續懷抱希望。但依照他的現況，我們只能企盼奇蹟。此外，他與半年一年前的情形相比一模一樣、不好不壞，這就是董尼采第此刻的狀態。實在悲哀、實在太悲哀了……倘若之後有任何起色，我會立即寫信告訴您。
您忠誠的朋友 威爾第
凝視董尼采第病體纏綿的綠色座椅當下，我感慨憶起威爾第1847年8月從巴黎寫給朱瑟皮娜･阿皮亞尼的信件內容。朱瑟皮娜･阿皮亞尼是新古典主義畫家安德烈亞･阿皮亞尼的媳婦，熱愛文藝的她不僅在米蘭經營沙龍，還大方資助羅西尼、董尼采第，以及威爾第的創作，是19世紀重要的藝文贊助者。這一年，威爾第因為指揮歌劇《強盜》遠赴倫敦，回程停留巴黎期間盡可能將他觀察到的前輩病況回報憂心的朱瑟皮娜。事實上，頭痛倦乏、躁鬱錯亂等神經性梅毒症狀早在1842年左右就開始蠶食董尼采第的生活，那時事業如日中天的他不顧健康警報，依舊頻繁往返拿坡里、羅馬、維也納與巴黎，南北奔波馬不停蹄，像陀螺般積極監製一齣又一齣大戲。他尤其重視巴黎，這個城市藉由革命震盪出的自由風氣、優渥給薪，對於苦苦忍受義大利刁鑽政治審查的藝術家們具有絕對吸引力，從羅西尼1824年率先問鼎巴黎義大利劇院（Théâtre-Italien）以降，嚮往榮盛花都的歌劇作曲家如過江之鯽，才華洋溢又工作賣力的董尼采第便是其一。
董尼采第最後孱弱失能的模樣。右邊蜷縮
在座椅內的是作曲家本人，陪伴他身側的
是姪子安德烈亞。
董尼采第生命末期病體纏綿的綠色座椅，如今置放於董尼采第博物館內供樂迷悼念。
眼前這張連附木桌和頭靠的座椅顯然是替病人量身訂做的輔具，董尼采第自1845 年萎縮失能至1847 年由姪兒護送回故鄉貝加莫為止，整整有兩年多癱坐此處，在醫生堅持的城郊靜養與親友方便的探視需求拉扯下，被來回運送於塞納河畔伊夫里和巴黎市區間，輾轉折騰可以想見。為了病入膏肓的弟弟，董尼采第定居君士坦丁堡的長兄朱瑟佩不斷透過遠距關係派人照料，甚至命兒子駐點巴黎貼身看顧。遺憾最終康復無望，家屬決定送曾經風光一世的作曲家落葉歸根，讓故交斯柯第男爵夫人的深厚友誼相伴，度過艱辛餘生，長眠兒時習樂的貝加莫聖瑪麗亞大教堂。而這張斯柯第家族捐作公共文物財的座椅，後來就置放在我正細細探詢的「董尼采第博物館」內，襯映斜照的夕陽餘暉，顯得故事性十足。
其實，董尼采第產出超過百部作品的一生本就媲美一部華彩歌劇，他半世紀的人間歲月，是輝煌歌樂歷史裡的一頁傳奇。
細雨紛飛的山城徒步
貝加莫是一座丘陵形態的山城，按照地勢高低分為「上城」和「下城」。「上城」的義大利文喚作Città Alta，Città指的是City，Alta指的是High，換言之，Città Alta意即「地勢較高的城鎮」，是貝加莫原本的古城；「下城」與之對比，就是地勢較低、發展也較晚的地方。
許多造訪貝加莫的旅人都會選擇搭乘市區纜車來往上下城，一方面感受從纜車內居高臨下的驚喜，一方面省去爬坡勞頓的體力。我尚未造訪貝加莫前，極度渴望搭一趟山城纜車，畢竟交通工具是生活文化的一部分，遙迢至此，怎可不體驗？未料這天上午細雨薄霧的微涼氣候，竟莫名促使明明買了票正走入纜車站的我倏忽一轉身，臨時起意撐起小傘，踩踏石板路徒步上城。我心想，與其氤氳漫漫視野迷濛，不如親身體察光陰刀斧在古城角落留下的深刻鑿痕。
在19世紀初的歌劇三傑──羅西尼、董尼采第、貝里尼中，語言能力最優者是董尼采第。貝里尼是西西里之子，根深蒂固的方言慣性導致他難以自信運用義大利文，他在歌劇唱詞的創造及潤飾上幾乎完全依靠劇本作家羅馬尼，創作過程裡無法快手決定歌詞的修改增刪（總是要等羅馬尼！），這某種程度也是造成貝里尼寫作速度超級緩慢的阻礙。羅西尼雖然尊為挺進巴黎之先鋒，熟黯義大利文與法文，但他唱詞音韻的貼合度顯然不及董尼采第細膩，再加上董尼采第兼備音樂歌詞通包的本領，堪稱莫札特之後少見的語言天才，義大利文除外，他的法文德文皆自然流利，無論開拓巴黎或維也納市場都悠遊自在、如魚得水。
不過，多元的語言能力通常不是憑空而來，環境影響往往扮演關鍵角色。綿綿細雨伴我沿古樸城牆拾級的同時，我似乎逐步在史流倒影裡領悟董尼采語言傑出的原因……。
貝加莫聖瑪麗亞大教堂。 
纜車是貝加莫除了步行和公車外，往返上下城的交通工具之一，也是喜歡俯瞰景致的遊客們絕對不會錯過的山城體驗。
（後略）
完整文章在《樂遊義大利：跟著歌劇去旅行》的第183頁到213頁，此試讀內容節選自第184頁到188頁。更多關於以下主題，歡迎購買好書閱讀全文，謝謝。
（1）董尼采第與恩師邁爾緣分深篤的師生情
（2）董尼采第歌劇《唐･帕斯夸雷》與《拉美莫爾的露琪亞》
（3）董尼采第故居與董尼采第博物館
此文節選自《樂遊義大利：跟著歌劇去旅行》第八篇文章，想完整閱讀此文，請支持歌劇旅遊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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