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 連純慧 （義大利歌劇）
威爾第最好的作品
坐落市區西邊米開朗基羅廣場的「退休音樂家之家」是威爾第晚年為老邁音樂家建蓋的養護機構，大師有感於一些曾為歌樂奉獻青春的歌者和演奏家離開舞台後，礙於種種苦衷，或孤單貧窮、或無處為棲，因此縝密規畫，盼望自身的財力影響力，能夠澤被同行，賦予音樂家們老有所終的尊嚴。當時，功成名就的威爾第委託建築師卡米洛･博伊托執行建案，他與第二任妻子斯特列波尼則四處考察歐洲養老院的營運模式，從入住條件、看護人力、食物備置，到零用津貼……，盡可能把每個層面做通盤且長遠的考量。按照威爾第的想法，「退休音樂家之家」正式啟用的時間點將始於他們夫婦離世之後，所以他會在遺囑內仔細叮嚀自己百年之日起的歌劇版稅如何分配給這間養老院的方式。對於早已歷經無數命運風暴的大師而言，死亡從來就不是忌諱話題，否則歌劇《遊唱詩人》 1853年1月在羅馬甫獲成功時他怎麼會寫信向摯友克拉拉･瑪菲伊吐訴：「觀眾們都說這齣歌劇太悲傷、太多死亡了，但最終，死亡是生命的一切，不然（生命）還剩什麼？」悲劇天王的人生體悟，的確透徹入骨！
不過，大概是看透生命本質的緣故，威爾第擘劃這間養護機構的當下非但不見絲毫感懷憂傷，反倒時時流露落紅化春泥的喜悅。依據退休之家的主管回顧，威爾第與建築師博伊托討論細節的過程裡，常常情不自禁雀躍：「這是我最好的作品！」尤有甚者，他在1900年寫給雕塑家好友蒙特維爾德的字裡行間形容：「在我所有作品中，在米蘭蓋的，庇護那些不像我這麼幸運以及年輕時沒有儲蓄美德的老歌手的退休之家是最令我高興的傑作。我生命中窮困又親愛的同行們哪！」足見威爾第急欲奉獻財富投注公益的熱切。
我們一從地鐵站出來，就望見威爾第的雕像佇立廣場前，那樣雙目
凝視、雙手背後的表情姿態，似乎從未停止思索創作一般。至於穩坐他身側的，即是鼎鼎大名的「退休音樂家之家」，磚紅色外牆搭配類似哥德復興式建築的風格典雅素樸，予人溫暖的安適感。實際上，退休之家在威爾第身後不只是照顧困窘寂寞音樂家的聖堂，它亦是威爾第與斯特列波尼的長眠之所，每年都有許多樂迷主動前來，緬懷大師帶給世界的無價文化資產。
我們拉開入口里拉琴把手玻璃門的瞬間，招呼都來不及打，側邊收
發室的兩位管理員便熱心起身問候，還主動指示參觀動線，告知何處可以隨意走動，何處不便叨擾長者……等等。畢竟這幢建築並不是觀光景點，縱使對外開放，仍需留心維繫養老院的靜謐。其實，威爾第當年預留下來支持退休之家營運的版稅早在1962 年到期，政府杯水車薪的補助又無以為繼。若非建築師卡米洛･博伊托的弟弟，就是替威爾第最末兩部歌劇《奧泰羅》與《法斯塔夫》撰寫劇本的阿里格･博伊托傾囊相助，外加指揮巨擘托斯卡尼尼家族大方出資，威爾第安置退休音樂家的初心恐怕已化作煙雲。這也是為何今天退休之家一樓迴廊的壁面上永誌贊助者姓名的原因，威大師的遺願是憑靠眾志成城才得以延續至今。
退休之家不僅是年邁音樂家們的養老院，也是威爾第夫婦的長眠地。 
這間小教堂的平面樓層，就是威爾第與第二任妻子斯特列波尼安息的聖域。
依循管理員的引導，我們在長廊稍事駐留後，便穿越中庭花園，直
抵小教堂式的威爾第長眠地。我是標準威迷，勤學語言鑽研總譜都是為了更貼近他筆下的律韻。源自這誠摯的情感，見到大師墓碑的頃刻止不住淚眼潸然，他的歌劇是我的救贖，那些幽幽暗唱的人性詭異、因果輪迴的曲折猙獰，每一字每一音敲打我心，是它們緊緊撐住我熬過不可言述的累累傷痕，強拉我爬出勒喉致命的暗夜渦漩。儘管歌歇幕落時，無解的纏結依舊無解，但戲如人生的慰藉已足以敷撫傷口逐漸收斂，讓生命重新騰出行走的空間。我一直認為，思考藝術是療癒創傷的最高藝術，它沒有固定程序、具體處方，效果緩慢卻力道恆遠，這是威爾第自身的巨慟帶給世人的恩典，因為沒有人比他清楚，面對無能為力是什麼感覺……。
西元1879 年，計畫提筆自傳的大師曾將部分草稿交付出版商朱利
歐･黎科第，這一部分文字主要描述威爾第人生中最茫然的一段時光。（後略）
完整文章在《樂遊義大利：跟著歌劇去旅行》的第215頁到243頁，此試讀內容節選自第221頁到226頁。更多關於以下主題，歡迎購買好書閱讀全文，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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