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聆曲目:《第二號鋼琴協奏曲》(Concerto for Piano and Orchestra No.2 in C Minor,Op.18)
*文章中遇生卒年不詳者暫時不予載記,待日後學術資料更形完備再補充加註,特此說明。
*1918年2月以前,俄羅斯使用的是儒略曆(Julian Calendar),之後則改用西方國家慣用的格里曆(Gregorian Calendar),拉赫曼尼諾夫的生命旅程橫跨1918前後時空,為免混淆,文章內一律以格里曆日期標註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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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2017年1月14日星期六下午2:00-5:00於天下文化–93巷人文空間舉辦之音樂沙龍的文章分享。純慧的音樂沙龍是純慧為愛樂朋友們講述好樂的古典音樂推廣及導聆講座,歡迎大家踴躍報名參加,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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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心
拉赫曼尼諾夫生於動盪的時代,他歷經1904和1917年兩次顛覆性的革命、第一次世界大戰(WW1,1914-1918)後期狼狽的流亡,及第二次世界大戰(WW2,1939-1945)故園難歸的牽掛。44歲離開俄羅斯後,拉赫曼尼諾夫憑演奏、指揮、作曲全才奔波美國與歐陸間,以樂謀生也藉樂寄情,順應風雲詭譎的世事洶濤將俄國獨有的聲音語彙搬上世界舞台,讓藝術的力量在烽煙砲火下依舊閃爍奪奪光亮。再者,版權法規的實行和錄音技術的發明直接嘉惠音樂產業,使優秀演奏家的收入源源不絕。拉赫曼尼諾夫本身獲益於此,亦同時替後世留駐原汁原味之餘韻。冰寒冬日,讓我們聆聽一曲溫熱、感受一闕摯情。
從闊綽到沒落〜盛名殞墜的軍人家庭
翻開俄國歷史,俄羅斯帝國(Russian Empire,1721-1917)的創建可溯源至伊凡三世(Ivan III of Russia,1440-1505)。他擴張國土、頒布法典,甚至將雙頭鷹的攻略企圖延展到蒙古邊境。15世紀末,蒙古統御的摩爾多瓦(Moldavia)皇室與伊凡三世聯姻,把女兒許配給伊凡大帝之子。隨公主遠嫁莫斯科的胞弟於是生根異鄉,以拉赫曼(Rachman)為姓氏延續血脈,世代相傳,遂逐漸開綻出枝繁葉茂的軍系家族-拉赫曼尼諾夫(Rachmaninoff)。
二百多年後,彼得大帝(Peter the Great,1672-1725)未婚的女兒伊莉莎白(Elizabeth of Russia,1709-1762)賞賜坦波夫地域(Tambov)予守禦聖彼得堡的軍官格拉西莫維克(Gerasimovich Rachmaninoff),宦途順利的他待坦波夫基業穩立,又再接再厲購置南方之茲納緬斯科耶(Znamenskoye,今車臣境內)增拓房產,累積巨大財富。藝術在經濟上萌芽,格拉西莫維克的兒子亞歷山大(Alexander Rachmaninoff)在豐裕環境澆灌下成為一名出色的業餘小提琴手,其妻瑪麗亞(Mariya Arkadyevna Bakhmeteva)也傳承音樂世家天資,擁有悠揚歌喉。在藝術專屬貴族的年代,這對夫妻於茲納緬斯科耶經營合唱團和樂團,自娛娛人,既替家庭注入濃厚的音樂氛圍,也為當地活絡新興的藝文市場。緣自長年薰陶濡染,他們的兒子阿卡迪(Arkady Rachmaninoff,1808-1881)自軍中退役後,幾乎是傾所有時間彈琴作曲,不僅每日的平均練習時數高達5個鐘頭,還積極求教定居莫斯科的愛爾蘭籍鋼琴家約翰•費爾德(John Field,1782-1837),並藉之結識文藝界的重量級人士葛令卡(俄國音樂之父,Mikhail Glinka,1804-1857)、普希金(俄國文豪,Aleksandr Pushkin,1799-1837),及杜布克(法裔俄籍鋼琴家,Alexandre Dubuque,1812-1897)。
愛樂放大鏡:
1. 坦波夫是拉赫曼尼諾夫家族早期的盤踞地,至阿卡迪一代仍在此經營。現今坦波夫的音樂學院即以〝拉赫曼尼諾夫〞命名(Tambov State Musical Pedagogical Institute THEM. SV Rachmaninoff),它是俄國最古老的音樂學校之一,誌記著這個家族對俄國樂壇的啟發與貢獻。
2. 約翰•費爾德是鋼琴家克萊門第(Muzio Clementi,1752-1832)的學生,他曾隨克萊門第行腳歐陸和英國,最後定居俄羅斯,為該國培植大批優秀鋼琴家。在音樂史上,克萊門第最膾炙人口的事蹟是他與莫札特(Wolfgang Amadeus Mozart,1756-1791)的激烈競奏,莫札特還曾援引克萊門第降B大調鋼琴奏鳴曲(Piano Sonata in B-Flat Major,Op. 24 No. 2)的開頭當作歌劇魔笛(Die Zauberflöte K.620)序曲的主題。
承襲父親的軍旅衣缽和愛樂執著,阿卡迪的子女多擅樂器,即使不是職業演奏家,在鋼琴前亦能行雲流水、從容自信。其中,曾駐紮華沙的瓦西里(Vasily Rachmaninoff,1841-1916)風流倜儻,以俊貌才情追求將軍之女盧波芙(Lyubof Butakova,1849/53-1929),且如願於役務結束後與之成婚。盧波芙家世顯赫、家底深厚,她是諾夫哥羅德軍事學院(Novgorod Military Academy)院長布塔可夫將軍(Peter Butakof,1810-1877)的千金,飽讀詩書之餘還精通琴藝。盧波芙和瓦西里結婚時將軍家贈5筆土地當作嫁妝,鄰近諾夫哥羅德的奧涅格莊園(Oneg)便是年輕夫婦定居之所。他們在此優游度日,陸續產下3對兒女,而1873年4月1日出生,排行第四的男孩瑟吉•拉赫曼尼諾夫,就是未來開啟20世紀樂壇新視界的鋼琴巨擘。
父母豐沛的音樂素養使然,作曲家拉赫曼尼諾夫自幼展現非凡音感。在母親啟蒙和祖父鼓勵下與兩位姐姐一同規律練琴、熟悉技巧。不過,似是樂途天定,某回因緣際會讓褓姆德菲特(Madame Defert)驚覺小拉赫曼尼諾夫的異稟天賦後,家人對他另眼相看,盧波芙也認真考慮讓孩子以樂為伍。原來,一次家庭出遊前夕,拉赫曼尼諾夫故意裝病不往,因而德菲特只得留在家中照顧,以免小男生身體不適狀況突發。未料家人們前腳才離開,拉赫曼尼諾夫竟倏的活蹦亂跳,央求褓姆反覆吟唱她經常與媽媽和鳴的舒伯特(Franz Schubert,1797-1828)藝術歌曲《少女的悲嘆》(Des Mädchens Klage,D 191)。儘管當時拉赫曼尼諾夫年紀稚幼、手掌嬌小,可是卻能憑靠對聲響的記憶為德菲特伴奏精確和絃。欣喜的德菲特顧不得與孩子的守密之約,將此事告知盧波芙及阿卡迪,愛孫甚甚的祖父於是敦促盧波芙趕緊尋覓鋼琴教師,給拉赫曼尼諾夫及時完備的演奏訓練。
遺憾的是,拉赫曼尼諾夫拜師鋼琴家奧涅茲凱亞(Anna Ornatskaya)前阿卡迪就年邁離世,瓦西里雖也彈琴,從前軍中同袍群聚賭博、風花雪月的惡習終致他無心身教,還敗光妻子陪嫁的全部地產。1882年,最後一筆財富-全家棲身的奧涅格莊園在劫難逃賤價出售,夫妻倆灰頭土臉別無出路,拖著兒女風塵僕僕移居聖彼得堡一處窄仄套房。境遇至此,含金湯匙出生的盧波芙不禁暗懷過一天是一天的悲憤淒涼,對眼前的婚姻失去信心,植埋勞燕分飛的遠因。
19世紀的聖彼得堡是俄羅斯帝國首都,更是政經文化樞紐,無奈傳染病肆虐,1880年代橫行首府的便是白喉疫情(diphtheria)。拉赫曼尼諾夫與兄姊抵達聖彼得堡後分別染病,二姊索菲亞(Sofia Rachmaninoff,約1770-1883)難敵猛菌,受盡折磨一命嗚呼。愛女心切的盧波芙因此舊恨新愁齊湧心頭,怪罪女兒之死於丈夫的窩囊。反目怨偶覆水難收,在東正教內規不允離婚的傳統下,瓦西里和盧波芙協議永久分居,瓦西里遠離聖彼得堡,子女全歸盧波芙獨力撫育。
自家道中落定居聖彼得堡起,拉赫曼尼諾夫就在老師奧涅茲凱亞的力薦下進入聖彼得堡音樂院(St. Petersburg Conservatory)就讀,以公費生的身分求教鋼琴家德米揚斯基(Vladimir Demyansky)和理論學者羅伯茲(Alexander Rubets)。奧涅茲凱亞體貼善解,幫助愛徒穩固課業;盧波芙娘家的母親也伸出援手,替她分擔憂勞,甚至購入伊爾門湖畔(Lake Ilmen)的鮑里索瓦莊園(Borisova)當作孫兒休憩之所。然而,就算擁有眾多關懷,父親和二姊的生離死別對小男孩的敏感性靈錯愕衝擊,生命更殘酷的繼續脅示枯萎凋零。1885年,拉赫曼尼諾夫最親近的大姊伊蓮娜(Yelena Rachmaninoff,1865/67-1885)突因惡性貧血(pernicious anaemia)殞命,這起事件比前者益加嚴厲,幾乎是將拉赫曼尼諾夫推到谷底。伊蓮娜具醇厚嗓音,是難得的女低音(contralto),過世前剛通過波修瓦劇院(Bolshoi Opera)甄試窄門,正要於跨年樂季大展歌喉。由於志趣相投,伊蓮娜和弟弟極為親近,柴可夫斯基(Pyotr IIyich Tchaikovsky,1840-1893)的歌曲就是透過伊蓮娜的婉唱沁入拉赫曼尼諾夫腦海,在他爾後的音樂旅程盤旋縈繞。是故,伊蓮娜的墜落令拉赫曼尼諾夫自暴自棄,翹課、逃學、偽造成績…,家庭裡的情感如此不意,又何必再為將來奮力?
大姊放大鏡:
拉赫曼尼諾夫曾自述:「我非常感謝大姊伊蓮娜在童年給我的,最美麗難忘的聲音印象。」在手足間,伊蓮娜與弟弟感情甚篤,她詠唱之柴可夫斯基的《寂寞之心》(None But the Lonely Heart)予拉赫曼尼諾夫最初的柴可夫斯基體驗。
拉赫曼尼諾夫學業上的荒腔走板很快就被奧涅茲凱亞發現,盧波芙輾轉得知實情後亦懊惱痛心,深怕孩子自毀前程。於是,焦急的母親四處打聽,探問從李斯特(Franz Liszt,1811-1886)門下返國的外甥席洛悌(Alexander Siloti,1863-1945)是否有辦法挽救兒子頹勢?席洛悌心術正直、歷練足夠,明白只有離家能激發人求生求好的潛能,所以他居中斡旋,把拉赫曼尼諾夫送至紀律森嚴的鋼琴教師茲韋列夫(Nikolai Zveref,1832-1898)家中寄宿,接受鋼鐵魔鬼的改造密訓。
告別童年〜脫胎換骨的莫斯科旅途
茲韋列夫是奇人,他與拉赫曼尼諾夫同為沒落世家之後,在莫斯科大學(Moscow University)修習數學、物理的同時也向定居莫斯科的法裔鋼琴家杜布克精進琴藝,於聖彼得堡任公職期間又拜亨澤爾特(Adolf von Henselt,1814-1889)為師,鍛鍊出華美音色及絢麗技巧。1867年,杜布克邀茲韋列夫回莫斯科教授私人學生,因成績斐然,莫斯科音樂院(Moscow Conservatory)的創辦人尼可萊•魯賓斯坦(Nikolai Rubinstein,1835-1881)旋即延攬茲韋列夫進音樂院,負責鋼琴初級班的課程。席洛悌赴西歐求教李斯特前是茲韋列夫入室弟子,自其嚴謹審慎的教學模式獲益良多,深知職業演奏家的育成天資紀律缺一不可。表弟拉赫曼尼諾夫是蘊玉之石,需精工細琢方能成大將之器,而放眼樂壇有此疾鞭者,唯按表操課的茲韋列夫。
如其它任教音樂院的教師,茲韋列夫除規律的學校行程外,亦開高價學費招收嚮往音樂的非科班子弟,他們多是貴族仕女,彈琴為妝點生活、提升品味。不過,茲韋列夫傳藝上流社會的豐厚鐘點不為累積私產,全為培植人才。他家中長年留宿幾位鳳毛麟角的資優生,供上課、食宿、練琴,這些具備頂尖資質的少年來自貧困家庭,幸遇茲韋列夫得以發揮稟賦。和拉赫曼尼諾夫同期入住茲韋列夫房舍的是普雷斯曼(Matvei Presman,1870-1937)和馬克西莫夫(Leonid Maximof,1873-1904)。按常規,他們清晨6點開始輪流練琴,每人每日最低的練習時數不得少於3個鐘頭,就算茲韋列夫外出授課,他的姊妹仍會義務監督,絕不讓男孩們鬆弛懈怠。再者,傑出的音樂家必需對不同類型的曲目有廣泛認識,因此鋼琴文本為主,室內交響為輔,茲韋列夫堅持要學生大量背誦、彈奏各類總譜,連當時莫斯科音樂院的院長塔尼耶夫(Sergei Taneieff,1856-1915)都為初級班學子能在鍵盤上演繹貝多芬(Ludwig van Beethoven,1770-1827)的《命運》(Symphony No. 5 in C minor,Op.67)驚嘆震撼。
《 後半文章已隱藏 》
《 完整文章預計於2017年秋冬以書籍形式出版,敬請期待 》
初稿完成於2016年12月29日寒涼的台北午後
定稿完成於2017年1月7日音樂沙龍前一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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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慧今日推廣/推薦的錄影錄音如下:
錄影﹕
義大利鋼琴家安達洛羅(Giuseppe Andaloro,1982-)與俄羅斯鋼琴家暨指揮家阿胥肯納吉(Vladimir Ashkenazy,1937-)、新加坡交響樂團(Singapore Symphony Orchestra)之音樂會現場錄影。
第一樂章:
第二樂章:
第三樂章:
錄音﹕
1. 俄羅斯鋼琴家阿胥肯納吉與德裔美籍指揮家普列文(André Previn,1929-)、倫敦交響樂團(London Symphony Orchestra)1970-71年於倫敦金斯廳(Kingsway Hall)之錄音。CD編號﹕Decca 417 702-2
2. 美國鋼琴家范•克萊本(Van Cliburn,1934-2013)與匈牙利美籍指揮家萊納(Fritz Reiner,1888-1963)、芝加哥交響樂團(Chicago Symphony Orchestra)1962年錄製的CD,這張CD裡還收錄柴可夫斯基著名的第一號鋼琴協奏曲(Concerto for Piano and Orchestra No.1 in B-Flat Minor,Op.23),非常值得收藏。CD編號﹕Living Stereo 82876-61392-2 RE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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