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費城系列 ]
[ 純慧朗讀 ]
我是一個慢工的人,無論是做事、讀書或練琴都經常是磨磨蹭蹭的在某些點上頭修啊改的,幾乎是把大把大把的歲月光陰都花在鐵杵可以磨成繡花針的神話上。因為這樣冥頑的性格,即使我本人並無這樣的意志與念想,卻在師長朋友之間落得一個嚴格自律,毅力過人的美名。然而,人的生活總需要些許罅隙去出口過多的堅持與固執,所以隻身在外的時候,啖美食就成了緊湊的學校生活外最好的釋壓方式。年少時讀<紅樓夢>,雖然醉心於其對姹紫嫣紅、夢幻虛無的述寫,卻不耐於曹雪芹筆下繁冗複雜的宴膳場景,簡單的一頓飯絮絮叨叨吃個沒完。可是隨著年增月長,加上出國留學後嘗得了真正孤獨的滋味,才恍然那些烹食與吃食之間,其實懷抱著人與人,分離聚首、送往迎來的珍貴情感。
費城是標準的移民社會,其人口組成可謂五顏六色、斑斕繽紛,與我前兩年所待的愛荷華市 (Iowa City) 的安格魯白人社會迥然不同。其中,又以歐洲移民的後代為大宗。在費城的港口邊,矗立著1492年哥倫布登陸美洲大陸的紀念碑。這位義籍的冒險家在西班牙教會的贊助下,拉開了世界殖民與移民文化的序幕。源自這樣的歷史背景,費城市中心可說是美食萬花筒,各國食物幾乎都可在此覓得芳蹤。在這一片眼花撩亂中,我鍾愛一家名為 La Viola–中提琴– 的義大利餐廳。不知是否與哥倫布生於熱那亞共和國,亦即今日的義大利有關,費城與威尼斯素以姊妹市相稱,十七街往費城美術館的方向甚至有座名為 Cathedral Basilica of St. Peter and Paul 的天主教堂,完全仿威尼斯大教堂的結構而建。因此,費城至今仍來來往往著舊的新的義大利移民,也成為世界上除了義大利外,可以吃到最好義大利菜的城市。
La Viola 的本店窄窄小小,不起眼的座落在 Spruce Street 和十六街往北一些的轉角。與其它有著耀眼招牌的義大利餐廳相比,它只在門口貼一張菜單,很容易讓不熟門路的觀光客擦身而過。我若不是因為何星誼老師一再回溯這家餐廳如何霸占她學生時期的味蕾,憑它的門面實在不足以讓初到費城的我光顧。這家小店專賣義大利麵,從老闆到員工清一色義大利人,就連菜單也是用義大利文寫的。顧客若有甚麼不懂之處,他們就會用帶著濃濃義大利腔的英文熱情的向你解釋。你若問他們首次光臨該點甚麼好,他們就會驕傲地說無法給你建議,因為〝 everything is very good here!〞或許因為我也是異鄉人的緣故,加上常於清晨去學校練琴時巧遇他們在整理剛從海港買回的新鮮海產,不多久就與老闆熟了起來。偶爾他會半開玩笑地央我教他中文,偶爾他又會半強迫的要我把想點的義大利麵用正確的義大利文唸出來。因為這奇異的緣分,即使在晚餐高朋滿座、花團錦簇的時段,老闆也會特別騰出一小方空間讓香氣滿溢的麵食慰藉我疲累的身心。若是見我不好意思堅持要外帶,他或他的女朋友也會囑咐廚房多給我一條熱騰騰、暖呼呼的手工麵包當隔日的早餐。因為真心喜歡La Viola,我經常以此義國好滋味為來看我的家人朋友接風,也經常在這兒為他們送行。我是費城的主人,也是費城的客人,而那些杯盤狼藉、觥籌交錯的瞬間總讓我迷離自己究竟是屬於那名喚福爾摩沙的南島,還是這遍地火樹銀花的北國?
曾經旅居外地的人或許都有這樣的經驗,當好不容易完成一件事情從他鄉回到故鄉之後,竟對他鄉生出一種纏綿的想念,那是因為我們曾經在彼時彼地有過辛苦卻難忘的時光,有著相互牽絆的朋友以及原本生疏卻轉為熟悉的味道。偶爾收到老師同學寄來的電郵,或在信箱裡發現飄海而來的明信片,都會讓我雙目噙淚佇然怔愣。費城哪!在我的味蕾上標下甜度與鹹度,在我的心坎內留下冷度與暖度,在我的腦海裡載下深度與廣度,讓我魂牽夢繫,心甘情願的作他鄉是故鄉。
如果你沒有去過費城,此生你一定要去一遭;如果你沒有去過La Viola,此生你有機會去費城時一定要去一遭。義大利移民的熱情如威尼斯的太陽,踩著命運的船蒿在新大陸奮力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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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朗讀功能的音樂是由美國長笛家Fenwick Smith與鋼琴家Sally Pinkas演奏法國長笛家兼作曲家Philippe Gaubert所寫之Sonatine Quasi Fantasia,聽者可由iTune上購得。
看到這些介紹,好羨慕可以出國留學的,一定有更深刻的體會與感受,謝謝你的分享,讓人可以猶如行萬里路的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