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熱情〜是上天給我最好的禮物
緣起
「熱情，是上天給妳最好的禮物！」 這句話曾經從兩位對我人生影響至深的師長口中道出。一位是我在愛荷華大學（University of Iowa）求學時期的美籍華裔長笛老師何星誼女士﹔另一位則是我在費城天普大學（Temple University）攻讀演奏文憑時的短笛教授，也是費城交響樂團（The Philadelphia Orchestra）的短笛演奏家時任和夫先生。然而，我自己卻是到這兩年才慢慢體會出這句話的真意。對相對弱勢的音樂藝術產業而言，每一位從國外留學、工作，再回到這塊土地上的音樂人或多或少心中都帶著惴惴與惶惶，教職無缺、供需失衡，音樂活動乏人問津是普遍常見的現象。對於長年兀自孤獨在書堆中奮戰、在琴房裡苦練的我們而言，飛機的落地等同現實的仄近，無論求學時成績多麼輝煌、擊敗多少國家的留學生拿下幾筆獎學金、畢業考時教授們給過多少正評讚譽…諸如此類其實與即將要面對的市場無甚相關，因為古典音樂與人們真正的生活其實有很大一段距離。不過這並不表示非音樂專業的大眾不願接觸古典音樂，實際上的狀況是：許多人都極渴望能夠與古典音樂貼近，在成長的過程中也曾省吃儉用去聽音樂會或買錄音，可是基於生活的沖刷或某些無法突破的聽覺困境，於是漸漸的又離開了古典音樂。猶記2012年我在費城飛回台灣的飛機上不斷思索一種〝降落的方式〞。我是如此的喜愛音樂，它幾乎涵蓋我生活的全部，我清楚知道我會教長笛個別課，也明白憑幾年在美國磨練下來的技術或技巧，學生也不會少。可是，我要如何才能讓我身邊的朋友、我的家長們、各行各業的大眾都親近古典音樂呢?「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臺、起於累土」，音樂環境不可能依靠少數的器樂菁英獨活，它必須是一種大家都嚮往、都喜愛，也都願意支持接觸的生命與心靈志業，於是我開始了「純慧的音樂沙龍」〜一個好朋友們與純慧能共為藝文界盡一己之力的溫暖聚會。
音樂沙龍、心靈驛站
自2013年開辦「純慧的音樂沙龍」以來，我一直相當有意識的使用〝驛站〞而非〝課程〞的概念，我衷心希望沙龍是個能夠讓各行各業的朋友充電再出發、思考再躍進的地方。讓心靈富裕飽滿原本就是音樂的初衷與目的，而古典音樂在此面向的深沉力矩更無他物能替代。曾經有一位同時是我學生家長又是沙龍好友的長輩以「自娛娛人、自癒癒人」一語道破純慧初心。是的，準備或者講述沙龍的過程對我個人而言與其說是一種知識的併合，不如說是一種生命的整理。所有譜下偉大作品的音樂家們無不曾在此世間擁有翻騰起伏的人生，我們讀之、聽之、感之、惜之而悟出與自身惺惺之昇華與體認。若說這份工作有何可道之處？那麼我想不停不斷與真實生命相關連即是無比珍貴的地方。當六、七十位，甚至上百位朋友進來沙龍前，我並不知道他們經歷過怎樣的人生﹔同樣的，他們也不會瞭解我過去的生活烙印，可是我們能夠在故事的言說中、在無言的樂音裡，觸得彼此心中的一丁點柔軟溫暖、一小方美好開心。純慧曾聽許多沙龍朋友興奮的對我說：「我每個月等的就是這個下午！有這個沙龍，我才能繼續回去工作！」是啊是啊！如果我的專業能夠帶給自己及他人癒療與愉悅，那便不枉此心！不枉此意！
閱讀，是為整理生命
經常有音樂沙龍的朋友問我：「純慧，為什麼妳的沙龍可以有音樂，有文學，有歷史，又有一大堆不知哪裡來的笑梗？」我想這些看似不同事物的由來大概都可以歸根「閱讀」二字。我很幸運有一對酷愛閱覽書籍與吸收新知的父母，因此兒時擁有最多的東西就是各式各樣的書本以及樂譜。實不相瞞，愛書的爸媽連家中的廁所都擺放了書櫃及白板，以便隨時記閱各類的知識，所以我從小就有很好的閱讀與強記習慣。不過，「閱讀」與學校的「讀書考試」並不能完全畫上等號，在台灣的教育體制下，大量閱讀的孩子未必能考上一流的名校，幸好父母並不在意我的成績，因而我能夠優游自在的鑽研自己最喜歡的事物，並且不失趣味的玩耍於各類知識之間。猶記高中參加全國國語文競賽即席演說組時，決賽抽到的題目便是「我最喜歡的一本書」，在短短不到10分鐘的擬稿時間裡我一直在想究竟要選哪本書講才好？最後我以天下文化翻譯出版的《基因聖戰》一書表述人生與基因的關聯，並且藉之拿下全國冠軍。保送中央大學中文系的四年時光裡，我每天閱讀的時數超過八個鐘頭，是與圖書館員一同上下班的瘋狂學生。然而如今回首，心中最感謝的也是那四年用功苦讀的自己，因為那麼年輕時存下的豐沛飽滿，讓我受益受用到如今！宋真宗的〈勵學篇〉說：「安居不用架高樓，書中自有黃金屋﹔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事實上書本也確實為我牽下了好姻緣，今日與我相對的丈夫便是當年幫個頭小的我扛書的學長，而婚姻裡相處的趣味仍是各種各樣有趣的舊聞新知。我經常對自己的學生說：「學習音樂外要好好養成閱讀習慣，因為在你人生遇到轉彎時，讀過的書會提醒你，讀熟的書會幫助你，讀透的書會解救你！」由衷期盼閱讀此書與參與沙龍的好朋友們能感染到純慧對不同知識的喜愛，並從中獲得愉悅與開懷！
沙龍團隊、眾志成城
我一向迷戀「眾志成城」四個字的意涵，不僅僅是它感覺上比「單打獨鬥」輕鬆有趣，更重要的是它蘊藏著一種齊心的摯誠與齊力的凝聚。許多新加入音樂沙龍的朋友們可能很難想像，純慧並不是一開始就具有藉各類知識言說音樂的想法與做法的。因為長久以來接受學院的訓練，處在四周都是音樂人的環境，2013年剛開始做沙龍的我認為以音說樂、以樂講音都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而分析樂曲時畫Arch Map（音樂學院做分析時所用的一種解析方法），甚或帶著大家解析樂句和聲的情況更是每每出現在我的導聆中。直到有一次一位朋友迷惑的問我：「我們會那個要做甚麼？這樣都打斷我對聲音的感動了！」我才倏地恍然自己的導引方式似乎削弱了他人的聽覺之美。我這麼說絕不是指學院的訓練不重要，而是對於純粹的美感經驗而言，能夠直指聲響、直感樂音才是首要之務。於是乎在各方的建議與提示，以及純慧重整思考下，音樂沙龍才慢慢成形為今日以音樂連結人生的模樣，而曾經對沙龍講述給過不同建議的前輩朋友，純慧都真心感激。此外，「音樂沙龍團隊」的發起也與我喜愛「眾志成城」的信念相關。因為堅信〝團結力量大〞、〝一人不盡萬事〞，所以純慧邀請了最初創沙龍的多位好友組成大家能夠分工合作的團隊，事前準備、事後檢討，他們無償的幫助為整個沙龍增添雙翼，是純慧在茁壯過程中最重要的後盾與支撐。
擁抱夢想，必先通過試煉
2014的月明初秋我們夫妻在加州橘郡的友人H.家小住。雖然攻讀不同系所，H.卻是我在愛荷華大學求學時期最好的同學之一，當年念書時舉凡買菜、遊玩、看醫師… 等等需要〝司機〞的大小事多由H.代勞接送，而這段友情也是我們在冰天雪地愛荷華州所獲得最珍貴的事物之一。畢業後我去了費城，H.則到西岸找工作並期日後可在美發展。然事與願未必相生，能力與職位亦未必相隨，H.在逐夢的過程中曾經輾轉逐波，也曾經高成低就，即使台灣的父母是其最大支柱，他們仍曾為兒子的未來擔憂煩心。不過就在我年初訂好赴美機票時，突然接到了H.拿下理想工作的喜訊（當時狂喜的他以〝dream job〞形容現在這份工作），身為好朋友的我除了為此榮耀開心外，更佩服他堅持與堅信自己人生目標的決心毅力。事實上，「潛龍在淵」是最煎熬的，尤其對於身懷長才，頭頂高學歷的人而言，要能夠屈彎自如，俯身做基層的營生，同時還相信自己能闖出青天更是苦上加苦，難上加難。H.雖然嘴上雲淡風輕，但我可以想見那段曾經的矛盾和辛酸，若非對己身熱愛事物的喜歡，恐怕早早放棄或者打道回府，絕不會有今日之收成。雖然我們常聽人言：「能堅持喜歡的事是最幸福的！」然而〝要〞堅持喜歡的事也是最辛苦的，不僅是因為這個過程需要冒險、需要勇氣，更重要的是要將喜愛的事做到完美必須鉅細靡遺、必需吋釐必較，正如《詩經．衛風．淇奧》所形容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果只是衝動的火熱而不能忍受土掩火煉、波捲浪襲，那麼充其量也僅是未經深思熟慮的夢幻與口號。純慧很高興在自己的好同學身上習得思齊之理，並且親見為了熱愛事物破繭而出之人面上之神采、眼底之光華！
努力毅力，鐵杵磨針
我是信奉鐵杵可以磨成繡花針之人，因此對於自己所喜愛的事物總是可以不厭其煩的調整至我當下認為最完備的境界。念書時如是，練笛時如是，教學生如是，做音樂沙龍亦如是。曾有許多人欽羨我良好的語言表達能力，國語文競賽演說冠軍的頭銜更讓許多人誤會我生而如此。的確，因為母親的栽培，我自5歲開始參加演說、朗讀比賽，國中正式成為桃園市國語文競賽的儲備選手，爾後在16歲那年不負眾望一戰奪冠。然而除了家人外，鮮少有人知道這背後的艱辛步伐、夙夜匪懈。因為是客家庄長大的孩子，13歲以前的口音總帶有濃厚的客家腔，當時為了隱藏這個腔調以期在國語文競賽出頭，每天到了同學午睡的時間我就獨自帶著字典到學校的外賓接待室，用一台小小的隨身聽一個個注音符號反覆的唸，反覆的拚，反覆的錄，反覆的聽直至滿意為止，這個習慣一做就是3整年，直至我在台上朗誦再也沒有評審聽得出我是客家孩子為止。然後我才在這個基礎上進一步朝演說的領域邁進。我的父母一直是我最好的老師，雖然當年桃園市政府專派一對一的指導老師給我，但在即席演說比賽抽題後5-7分鐘必需上台的緊繃狀態下，是否能夠儲備大量多元的內容以適應各類的賽題便成為選手能否脫穎而出的關鍵。在網路不普及的年代，父親為了我比賽的預備每週上台北逛重慶南路的書店收集各類時事資訊及錦言佳句；母親則要我沉潛在剪報中做分門別類的筆記工程。那幾個月的時光在我後來的人生中影響最深遠的並非比賽輸贏本身，而是一種〝虔事、敬事、盡事〞態度的養成。因此現今純慧對音樂沙龍的準備不僅止於文章的敘寫、曲式的解析，更重要的是在所有細節上一再調整演練，以期給與會嘉賓們滿滿一下午心靈及音樂的盛宴。英國的名演員康柏拜區（Benedict Cumberbatch，1976-）接受台灣媒體訪問時曾表示﹕｢為每部電影做預備工作是一種信仰。｣若非純然的熱情，如何維繫持續不斷的前進動力﹖如何保持飽滿不墜的專注用心﹖
「熱情，是上天給妳最好的禮物！」如今在音樂沙龍播撒古典樂種子的純慧經常想起何星誼女士與時任和夫先生不約而同在不同時空對我道出的同一句話。它是讚美，亦是期勉。的確，對一件事情的鍾愛使我們極為努力，非常認真，這是熱情最珍貴的地方，也是熱情最不可取代的地方。
盼望拿起此書的各位，能夠感受到純慧字裡行間所傳遞的，對音樂和生命的摯情，並從一則則音樂家的人生故事裡得到共鳴、鼓勵，以及在這個世界繼續行走的力量，重拾對生活的感動與煥新，也珍惜身邊難能的福氣。